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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上善恶,子孙得报(图)

摘自:韦千里·《命相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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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千里

  “积德可以延年,行善可以解灾。”——韦千里

  “我主张的则是‘相信命运而不倚靠命运’。理由是,命运是事实,不能不信;但命运的支配作用并不是百分之一百的。从‘六亲’关系、‘吉凶’事实和‘寿命’定数三方面去看,命运的平均支配作用只有百分之四十,尚有百分之六十,要靠‘环境’和‘人事’两方面的遭遇和努力;所以人们还是应当依靠自己的‘努力’,而不能自弃地任由命运去支配。”——韦千里

 

  北平业余相家彭涵芬绰号彭神仙,可算是一个颇知科学方法的看相名家。因为他是先在上海西藏路旁摆相摊看准了一个女佣人自杀,而被那女人的丈夫要向他理论,乃逃到英国去做工,后来得工读的机会就在英国留学的。

  有一天我和他玩颐和园,正在品茶的时候,我们三句话不离本行,又是谈起关于命相的问题。他说,前几天他在北海公园品茶时,曾看见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走过他的前面。本来他平日在公共场合或走在路上时,都不愿意注意别人的色相的,但若是一个人在公园里坐茶位或散步时,则每每去注意路人的。有两个理由:第一理由是,他此时心境比较游闲,精力也比较充沛,可能有一些发现,因为他那时正在留意气色的“突变”和祖上的“善恶”问题。

  因为关于气色的突变,他乃从一位日本相师佐藤英夫那里学来,而关于祖上的善恶,却又从华山一位高僧宏明和尚那里学来,经过他三年来的经验所得,两者又有一个密切的关系,那就是额上尤其是两旁的“天仓”,对于气色的转变最有关系。

  那天他看见三个男女青年从他的面前走过,他一看,就发现他们二男一女正在三角恋爱的纠纷之中。三角恋爱有纠纷那是平凡的事,原不足怪的,而那天却使他惊奇的是,显然这三个青年男女在几天之内就要自杀的。

  一时他想起“见死不救”的话,立即起来走过去,把他们三人截住,请他们一起品茶,他说:“请你们三位来这里坐坐,让我和你们谈谈一点事情好吗?”

  他们三人对他瞧一眼,三个人都不认识他,只是和他点点头,连一点笑容都没有,他看见他们没有什么表情,似乎要不理他的样子,于是他就向他们说:“我是会看相的,刚刚看出你们三人的气色都不好,很想问问你们有何难题的。”其中一个男子说:“气色不好?是的,我们好几天都睡得不好,所以面色不好看了。”

  “你是会看相的?”其中另一个男子说:“但我们从来没有看过相,谢谢你的好意,我们不想看。”他们把他看为走江湖的相士,专在公园中拉生意的,所以不理他。

  他看出了他们的心理,就对他们爽直地说:“我并不是走江湖的,我是彭涵芬,你们也许听见贱名吗?”

  “彭涵芬?”那一个年纪最轻的女子说话了,“先生,您是不是就是彭神仙?”

  “是的,”他答道:“他们随便把我称为彭神仙,其实我也和你们一样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人,只能看看相,别的就一无所能了。”

  “岂敢,彭先生太客气了,”女子说:“我常常听见家叔和喻老师说过大名的。彭先生,你看出我们的气色有什么不太好吗?”

  说时她一面对两个男朋友说:“五叔和喻老师上个礼拜天,不是说过潘局长的事吗?那就是彭先生看的相,说他在七天之内要出事的!”

  于是两个青年男子就说:“潘局长的事就是他看准了吗?他也确然就是彭神仙的吗?”

  “是的,”女子还没有答,而彭涵芬却自告奋勇地说:“对的,我就是彭神仙,我原是财政部机关里的一个局长。潘局长出事之前七天,我曾在一个饭桌上对他说过,在七天之内要有生命之虞的。”

  此时三个男女对彭神仙显然改变了态度,因为潘局长汽车出事的新闻曾说过事前看相先生断言他七天之内有生命之虞的,原来这位看相先生就是彭神仙。于是他们就不约而同走向茶座来了。

  “彭先生,你刚才说我们的气色都不好,真的吗?有什么不好呢?”接着他就自我介绍的说:“敝姓殷,”又指他们两位说:“她是高小姐,他是姓韩的。”

  彭涵芬向他们三个人看了一看,对姓殷的说:“是的,你们三人气色都不好,而且并非由于这几天睡觉不好而来,而是你们之间有纠纷,你们又想解决又解决不了,因此你们的气色便突变了,所以我希望你们不要用意气,也不可太用感情,性命还是要紧,不可拿性命去赌气!”

  这话虽然没有把“桃色”纠纷说出来,也不曾把企图“自杀”的话说出来,却已经把他们心事说穿了的,姓殷的和姓韩的两人呆得没有话说,而高小姐却痛哭起来了。她一边哭一边说:“彭先生,恳求你救救我们,我不愿意他们两位陪我死,让我一个人去死吧!”高小姐号啕大哭了。

  “高小姐,”彭神仙说:“你不要哭,你也不能死的;你可以不死的,何必一定要死呢!”高小姐一听彭涵芬说她“可以不死”,突然仰面对着彭神仙说:“彭先生,真的我可以不死吗?你不是说我们三个人的气色都是有性命之危险的吗?这事都是我不好,所以我只求让我一个人死去就好了的,你何以又说我可以不死呢?”

  彭涵芬此时转头看一看那位姓殷的,用沉重的声音说:“殷先生,此事高小姐说都是她不好,但我看来,好像你的责任比高小姐更大,你应当劝慰她,不让她萌此短见才是,男女间的真爱情,不是陪她死就是真爱情,如何能牺牲自己,使对方得幸福,能快乐,才是最高的爱情。”他又转向他们说,“你们三位都是大学生,那里会不懂这道理呢?困难的问题,难道只有自杀之一途?”

  姓殷的一听这话,突然颜面变了颜色,他凝神地看了高小姐几眼之后,掉头快步就走了。高小姐和姓韩的,看见姓殷的急步走了,便叫他道:“育民,你不要走,我们听完彭先生的话再说。”但殷育民已离他们去了。

  此时他们三人在茶座上暂时沉寂了一会,大家彼此无言。“这位殷先生是天津人吗?他家里有什么人?”彭涵芬说:“高小姐,你们两位和他仅仅是同学呢,还是有其他亲戚关系呢?你们能知道他的祖上是什么人吗?”

  “他是我的亲戚,是我的姨母的儿子,比我大五岁,现在我们也是同学。”高小姐又说:“他的祖上就是阜源钱庄的老板,前几年才去世的。”

  彭涵芬一听阜源钱庄的老板,十分惊异,他说:“天津阜源钱庄老板?是不是被一个跑街和一个伙计杀死的?”他记了那件事,因为那时候他正在天津任财政部的特税局局长,这件事他知道很清楚。

  根据当时报纸上的记载,说这阜源钱庄的祖父和父亲,原是天津和塘沽中间的桃园沽人,原是一个著名的恶霸,无恶不作,又靠放高利贷和开当铺起家的。因此,据人们所知道,这殷家自他的祖父,父亲,到他本身,都是死于非命的,不是死于被杀,便是死于自杀的。

  后来天津报纸又载一段关于殷家的故事,说是殷家的前代,大概就高曾组的一代,是从天津南部有名的地方沧县逃来桃园沽的,为的是他在沧县奸淫一个妇女又杀死她的丈夫。因此人们都说这殷家一代作恶,世世报应。

  彭涵芬一想到这故事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原来如此,那末,死定了的!”

  高小姐和韩君一听见彭神仙这样,就惊异地问:“谁死定了的?”

  高小姐说:“是不是我?”

  韩君也说:“是不是我?你看老殷呢?”彭涵芬只得轻轻摇头,没有答话。

  “先生,你既然看出了我们中间有纠纷,又看出了我们想用自杀来解决这个纠纷,你又说死定了的,那末到底是不是我们三个人都死定了呢?”韩君又说:“我们都是大学生,喻老师和高教授都是我们的先生,我们也知道自杀是不好的,但我们已经想了又想,这种三角恋爱实在到了不可能完满解决的程度了,所以我们已决定三个人一起自杀的,现在就是决定到那里,用何种方法的问题,我们今天来这里就是商定这个问题的。”

  因为殷君乃高小姐的表兄,她姨母的儿子,于是彭涵芬就问高小姐,她的姨母在那里,高小姐说她的姨母在天津。

  “来不及了。”彭涵芬说:“高小姐,你得打长途电话请你姨妈即速赶来北京,一面你们两人或者再托两位朋友找寻殷君,他今天很可能在日落之前自杀!”

  “是的吗?那我们和他一道死了就算了!”高小姐又慌张又啼哭起来了,彭神仙说:“请你两位不要再想这个问题了,先去寻找他,救他,救得最好,若是救不来,那是他的命该死,这是他祖上和父亲积恶而来的,与你们无关,我知道,此次之事是他干出来的,也是他迫你们的,他若死了,你们两人就可以不死了!”

  高小姐用双手掩面大哭,说:“是我对不住他,我那有面目见我的许多长辈呢?我不是也死了就算了吗?”

  彭神仙催促她说:“关于你自己的事,我已从你的相上看得清清楚楚了,明后天我们见面时再说。”接着他就拿出两张名片分给高小姐和韩君,叫他俩随时打电话来。

  这时候只是上午十时左右,北海公园虽然游人不多,但大都是中年以上的有闲阶级,早上在那里品茶消闲的。高小姐和韩君去后,彭涵芬就打电话去约喻老师和高教授,他们原是彭涵芬留英的同学。

  中午他们就在中央公园吃饭。席间彭涵芬对他两位提起刚才碰见过高小姐和她的朋友。高教授颇奇怪地说:“他们为什么这样早会来到这里呢?他们又旷课了!”说时颇有不胜忧虑的样子。

  “是的,他们今天又没有上课,”喻老师说:“听说他们已经不上课三天了。年轻人真是可怕的,我很担心他们,这样下去,恐怕不久就要出事的,得想个办法才好。”

  高教授转头问彭涵芬:“你刚才怎样会见过他们?他们认识你吗?你看他的气色如何?有什么问题没有?”

  “我们原是不相认识的,就因为我看见他们三个人的气色都在突变,所以把他们请来谈谈,高小姐说起你们两位,我才知道她原来就是你的侄女。”彭涵芬说:“我看清楚了他们的事情,是在闹三角恋爱,而且到了不可收拾的程度,三个人都可能在三天之内自杀的!”

  “哎呀,这怎样办呢?你曾劝解他们了没有?”喻老师说:“这真是太无谓了,现在他们那里去了?”

  彭涵芬不曾把详情告诉他们,只说他曾经向他们劝解,但不知他们听话不听话,如果不听话,三天之内,纵然不至三个人都自杀,却难免会出事的。

  接着他就问高教授:“高小姐称你为五叔,她是你的胞侄女吗?”高教授摇摇头,说:“是我三哥的女儿;”话没有说完,他转问道:“据你从她的相看,她该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她会不会死于非命?有救吗?”

  “我就是要问你的,”彭涵芬说:“我依她的相看,她应是自幼随母从人,是令兄的养女而非亲女,她早是无父之女的,更重要的,她今年是有生死难关,生命虽然可保无虞,而失身那是难免的。依我的看法,她和姓韩的和姓殷的,两人都发生肉体关系的,所以弄到非走自杀之路不可了!今天,很可能就有一个人自杀的。”

  喻老师听了大惊,就说:“今天?是谁?”

  他对于相术原也有两下的,于是他接着就揣测说:“如果三人中必有一人的话,我想必定是姓殷的。”

  “他名殷自求吗?”彭涵芬说:“今天他恐怕渡不过的,刚才我叫高小姐和姓韩的去追赶他,但恐怕来不及了。因为他的相,不特本相凶恶,连祖相也不好,所以免不了的。我刚刚听高小姐说,他原系高小姐的表兄,是天津阜源钱庄的小东,他的父亲和祖父也都是死于非命的。”

  高教授听见彭涵芬说他侄女如此浪漫,真是气愤,就说:“不怕你们知道,这也是我三哥自作孽的;她的母亲原是天津一个名妓姓周的,后来嫁给姓缪的为妾。我的三哥和姓缪的原是朋友,竟然和周氏不清楚了。此事被缪某发觉,立地叫周氏下堂。我的三哥当然要争气,立即把周氏纳为第三妾,周氏下堂时带了一个女孩,才两岁,后来就改姓高了。其实,她也不是缪某之女,她是周氏螟蛉的。”

  “令兄总算不错,还栽培她读大学。”彭涵芬说:“这是相上已经注定了的,不能怪高小姐,这只是她的不幸。不过,还是不幸中之幸,她今天碰着我,可免于自杀了,现在希望你们两位成全她俩的忙,要她即和韩君结婚,免得再有变化。”

  高教授和喻老师两人当然接纳彭涵芬的意见,因为高小姐的父亲那时正在四川替北京同仁堂去采办药材,高小姐的母亲周氏是妾侍,当然不能主意。好在高教授早已看出高小姐浪漫的情形,曾写信给他三哥报告过,他的三哥因为自己没有生过女儿,只是这个,所以视同亲生的,就嘱高教授代为主意,无论和殷自求结婚也好,和别人结婚也好,只要不闹笑话都可以,那晓得现在不特闹笑话,人命也要闹来了。

  因此高教授为了不负他的三哥之讬,就和喻老师商量,如果今天殷自求不幸自杀的话,怎样对付警察局和社会局的调査,怎样叫高小姐和韩某对报馆记者谈话,免得家丑外扬,不特高家名誉问题,学校的名誉也更重要,于是两人就商定了办法之后,赶回去找高小姐和韩某了。

  高小姐和韩某两人,自从北海公园和彭涵芬告别之后,就打一个长途电话给天津姨母,说是表兄殷自求生病,请她即刻来京,一面她和韩某两人就分头去寻找殷自求。但是,从上午十时许直到下午四时,仍然找不到殷自求。有人说,曾看见他到前门外火车站去,那时正是火车开车的前十余分钟,于是他们就不再去寻找他了,因为若是他坐火车走了,那就无法去找他了。

  就在这时候,有消息传出,说是有人上午搭京汉路的火车去保定的,下午回来说,上午下行的火车,到琉璃河火车站时,车中有一个青年从车中跳下自杀。

  他们一听着这消息就赶去前门外火车站去查询,说是确有此事,根据火车站中人所看见的死者情形,他们断定就是殷自求无疑。当时殷自求从北海公园一听彭神仙对他说的话,自己良心发现,是他自己为着高小姐与韩某亲昵的关系,用威胁的手段与高小姐发生了肉体关系之后,又用此威胁高小姐,要和他一起自杀的。

  因此当时良心发现之后,就决定他自己行事,不牵连高小姐和韩某。因为他明白高小姐早于前两月已和韩某发生肉体的,而且他们俩也决定今年要结婚的。当时他听了彭神仙的话后,突然看了高小姐几眼之后急速离开他们,立即决定搭火车离开北京去自杀的。

  计算当时的时间,他到了前门火车站,最快开的火车是开赴汉口的列车,他就搭了这一列车离开北京的。车开快到琉璃河车站,他就跳车自杀了的。根据火车的随车人员回来的报告,死者的样子和衣服,确是殷自求之后,他们就赶去琉璃河去办善后了。

  好在殷自求是死在琉璃河,当晚他的母亲从天津一到达北京也就赶去出事地点,因为是青年人自杀,他的母亲也知道他们殷家两三代都是死于非命,不名誉,所以决定在琉璃河备棺收尸,暂厝于当地,等过了几个月再决定如何把棺材运往天津和他的父亲葬在一起,这样一来,这殷自求自杀的消息,便不会被北京新闻记者所知,而第二天的报上也只登昨天京汉线下行车到琉璃河时有一青年人跳车自杀而已。

  此事发生了之后,北京别的人不知道,而高小姐,韩某,高教授和喻老师四个人是清清楚楚。事前曾听过彭涵芬说的关于殷自求当日要自杀的,当然,没有几天,高小姐的同学,学校的当局以及某些和他们接近的人也知道了的。

  不久,殷自求的母亲也知道彭神仙相术高明之事,殷自求的母亲系高小姐的姨母,高小姐自幼是和殷自求在一起的。高小姐的母亲和殷自求的母亲原也都是天津的名妓,所谓姨母,只是手帕的姊妹而已,所不同的就是殷自求是他母亲亲生的,而高小姐则系螟蛉的罢了。本来两位青楼中的手帕姊妹很是要好,高小姐的母亲原很想将来把高小姐嫁与殷自求的。

  但青楼中人也大都相信命运,她们在天津曾替殷自求和高小姐算过命,合过婚。算命的曾直说他们两人命中有极凶的劫煞,感情愈好,彼此愈亲密,那劫煞就愈重,乃至于有杀身之祸,力劝她们不可把这两个男女有婚姻关系,说殷自求要过了二十五岁才可说婚姻之事,说高小姐要过二十岁才能与人结婚,否则就有婚变,十分不吉。

  因为两位手帕姊妹相信算命的话,所以没有说到订婚的事,原也希望等殷自求大学毕业之后,也刚刚过了二十五岁那时候再谈婚事也不迟的,那想得到,今年就是殷自求二十五岁之年,而高小姐也刚刚是二十岁之年。

  过了几个月,殷自求的母亲殷曾氏带了殷自求的弟弟殷自勉来到北京。她就托高小姐介绍来看彭涵芬。彭涵芬一听见是殷自求的母亲,很不想见她,因为他记起二十多年前的故事,他在上海西藏路看相时因为看准了一个女佣的自杀,结果找了许多的麻烦,迫得自己逃到英国去,当然他也相信这殷曾氏不至于找他的麻烦。

  后来经过高小姐告诉他,说是姨母还有一个小儿子殷自求的弟弟,她要见彭神仙的目的,在于请他替她的小儿子看看相的,因为这个理由,彭涵芬答应了。他想,上次他不曾先想办法挽救殷自求,而先把他的罪过之事道破,乃至当天殷自求就自杀了,总觉于心不安,而今若有机会能对殷自求的弟弟在相上也有发现,而能早些告诉他的母亲想法挽救的话,也算可以补过的。

  同时,此时彭涵芬正在研究“祖相”与气色“突变”的关系,也希望能在这殷家的幼子相上,再看一看祖相的情形如何。当然他也希望能对这殷家幼子有所帮助,能对他的前途有所指津。于是彭涵芬就约定殷曾氏带同幼子殷自勉求见面。为着研究,他也约了一个同道黎昭希先生。

  这位黎昭希先生原是日本的华侨,自幼生长于日本长崎,当时是在北京一个专门学校教授日文和生物学的。因为他和日本相师佐藤英夫相好,十几年前才请佐藤来北京玩的,彭涵芬之能结识佐藤,又得他学得关于气色的“突变”,就是黎先生对于气色突变也很有修养。

  后来彭涵芬又向华山高僧宏明和尚那里学“祖相”,也常与黎先生互相切磋。由于黎先生是生物教授,所以他对“祖相”问题特别有兴趣,因为这原是生物“遗传”上的一个问题。上次殷自求自杀后,报纸上虽没有十分渲染,黎先生也向彭涵芬查询过这件事,他认为当时彭先生没想法把殷自求介绍给他一看,甚为可惜。他认为就气色的“突变”原理来说,像殷自求那天听了彭先生的话之后,而肯突然改变自己的本意,不特不想迫高小姐和韩某,而且自己愿意自杀,如果那天能设法把殷自求劝慰过了二十四个钟头,他的坏气色就会突变的。

  这也就是说,当时如果能够设法把殷自求留住,不让他走去,过了二十四小时之后,他就可以逃出鬼门关的,彭先生对黎先生这理论甚为佩服。他过去依古老相法的指示,只知相局上有“不当死”的才可救。不晓得就是当死,如果当事人能决意改变他的所欲为,则他当死的气色就会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开始转变的。

  因而他记起当时看见殷自求的气色和高小姐,韩某两人是同样命在旦夕之象,但因他看出高小姐和韩某的“祖相”并不恶,不至于恶死,所以就起来把他们截住,和他们谈相,但当时他又看出殷自求是祖上积恶之相,加上了突变的气色又属处心恶毒,蓄意杀人自杀,所以心中就断定他将在当日的日落之前要自杀命亡,便随他去了。这是彭涵芬自认相法的理论不够高明。

  固然这黎先生的理论是成立的,但在彭涵芬本身没有经验,所以当时不曾这样做。根据“相由心生,相由心改”的原理,一个人的“形象”都可以由心的改变,那末气色当然更容易改变无疑。

  不过,这里面有一个问题,在彭先生的想法也是不差的,因为当时他从高小姐,韩某和殷自求三人的气色,看出了这寻死的事情乃由殷自求的逼迫,那末,殷自求既有必死之象,同时,他若一死,则高小姐和韩某二人便可不受逼迫而不死,所以当时他就只能就这一方面而想,先抢救高小姐和韩某二人,便随殷自求自杀去了。

  其实,根据黎先生说,如果当时能够不让殷自求离开,慢慢说服他,使他把自己的懊悔心情说出,承认自己的不对,说明自己要自杀,不要高小姐和韩君一起自杀,那末也可能在一个时辰之内,气色就会突变的。同时,他一把心意说出,高小姐和韩君二人便也脱离了死厄的。

  这实在是相术上的一个极重大也极有价值的理论,而为过去许多知相之人所忽略而不能得到经验,至为可惜。形象的改变虽然最少需要几个月或若干年,而属于气色方面的变化,尤其是关于“突变”的气色,最快可能在一时辰之内转变的。换一句话也就是说,一有恶念,气色就会变凶,恶念一除,凶色也可以立即变化的。

  因为这个理论的建立,彭涵芬的相术大有进益。他曾对我说,一般相士若只是墨守旧说,而不明白此种道理的,便难免于人无益,甚至时常于人有害了。他举自己过去在上海营业时,因为年轻喜功,每每因缺乏“突变”的经验,轻易断凶断吉,事实上虽然一时应验了,而对人却只是害多益少,为的是不曾把握那机会,使吉者更吉,凶者转吉,严格的说,这种相术并非最高明。

  他再举那次在上海西藏路替一个佣妇看相的故事说,他从她的气色看出了,她是因赌字输了钱而气色突变死亡之象,就断她在三天之内必有生命之虞,以致那佣妇第二天就上了吊,其实,如果当时对她指出她满心想死,只是输了一些金钱,劝勉勿萌短见,也可使她不死的。

  当他如能问她输了多少钱?这钱有无迫债临门?那末就很容易劝她不要太重视那事,因为他的金钱并不多,而且是她丈夫的钱,并没人逼债,只是日内她的丈夫行船返来时怕问到那些钱,自己觉得对不住丈夫而已。其实,若能劝她若对丈夫表示从此决心戒赌,或是托友人向丈夫说情,哪有非死不可的道理呢?何必说她有死亡的危机呢?

  所以,从这种种道理推论,所有自杀的人,可以说都不是命中注定的该死,而只是当时的一时“突变”,也就是所谓“厄”,这厄运并不是必死,只是可能死,如果能够设法渡过这厄运,就可以不死的。

  渡过厄运的办法只有两点:第一是向致此厄运的原因去寻求改变的道理,如自己良心发现,懊悔自己的所为或向人表示愆过之类,因为这就是一种行为的突变,藉此可使厄运突变为常运。第二是把所欲行之事实暂缓一下,如想今天杀人或自杀,尽力挨到明天或后日,而原来的愚见短见就会清醒的。

  彭涵芬自受此次殷自求的自杀所得的教训,便与黎先生合力对“突变”的气色以及有关“祖相”问题加以彻底的研究,彼此一有机会就共同观察商讨。所以对此次殷自求母亲携带幼子前来看相之事,便约好黎先生一起研究了。

  本来因为他们早已知道殷家的祖相是属积恶遗传的凶相,不是死于被杀,便是死于自杀的,所以彭神仙和黎先生两人,就想对这位十五岁的小孩殷自勉,单纯研究祖相,因为这小孩目前既无自作孽的大事故发生,当然不会有什么突变的气色的,看小孩相局大都不看气色的。

  但是,那天殷自勉随他的母亲来到时,却使彭黎两位看相名家大为惊异;因为殷自勉的祖相并无作恶之象。和乃兄殷自求显而不同,他是祖上积德之相,后运甚佳,而且就在本年起就开始大好了。

  这未免是一件奇怪之事了。本来祖上相原系有一种定型的,兄弟之间也必有其所以同型之号,而这同型的便是属于祖相的主要部分。现在呢,殷自勉和殷自求两人明明是同父同母的同胞兄弟,何以两人的形象竟然不属于同型的一类,而且一是积善,一是积恶,彼此相去甚远呢?

  虽然殷自勉不与其亡兄自求同型,而从额上的发际看来,就其语气和口音看来,他们两人又确系亲兄弟;那末这一善一恶的不同型,又从那里来呢?好在黎先生是一个生物学教授,知道生物遗传的法则,他就决定要向小孩的母亲身上找答案。

  现在说殷曾氏所要请教关于孩子的问题,她说,因为殷家三代都死于非命,不是被杀便是自杀,而且年龄都在二十五岁到四十五岁这二十年中,是否无法改造?更主要就是看看这幼子殷自勉的相,是否和他的哥哥一样呢?如果一样的话,要问,此事殷家曾请过许多地理先生,看过祖墓,也看过住宅和店面,都与阴阳宅的风水无关,如果毛病在风水上面,风水还是可以改的;既与风水无关,就无法改造了。

  由于此次殷自求的自杀,使她十分伤心;因为自求只是一个二十五岁的青年,平生并没有作恶,就是作恶,也只是小事,论理不至于凶死的。因此她要问这三代的恶死,到底是什么理由?用什么法子才可以避免的呢?

  彭黎两位先生把殷自勉的相局看清楚之后,就对殷曾氏说,这小孩的相局和他的哥哥不一样,他是祖上积德的相,不特后途甚好,今年也就是他幸运开始之年。

  他们从小孩子的鼻上看出像他的母亲殷曾氏。因而就问殷曾氏,她的鼻曾像她的父亲还是母亲?她说,像她的父亲也像她的祖父。于是就追问她的父亲和祖父的生前故事,由她所见所闻关于她父亲和祖父的事。她说,关于她的祖父之事,曾听她母亲说过一二件很特别的。祖父年轻时原是一个肩夫,每日在渡头替旅客挑行李的,有一次他的旅客下船之后遗落一只箱子。因为这一只箱子是和许多行李一起,分由好几个挑夫挑来的,这行李也是好几个旅客混在一起的行李。大概客人们因为人众行李多的关系,所以漏了的。

  她祖父看见这箱子很重,就偷偷把箱子放藏起来,因为渡船已经开行了,旅客们此时不会发现失物的,如果不收藏起来,马上就会被别人抢去分赃的。

  后来再把这只箱子偷偷带到家里,原箱不动放在家里床底下。那只客船是行走运河的船,是开去扬州的。他等待了一个多月,那艘客船由扬州回头,竟然也没有客人回头来找这只箱子。于是他就回家把那箱子开启了。

  箱子一开,他吓一大跳,原来里面藏有黄金五锭,白银一百五十两,还有其它首饰文件等。他就把这些东西另用一个箱子藏起来。拿了这个空下来的客人箱子,到街上去,请店铺子掌盘的先生,在箱子上面写了下面这几个字:“谁人遗失此箱,请到某处说明箱中各物无误,即可领回。”写好之后,就交托原来那只客船的船主,请他把这箱子放在船上显明的地方,给许多客人都能看见。

  因为这条客船是行走扬州的,船主当然乐意这样做,也可以藉此拉拢生意的。果然这船第二次开到扬州的时候,失箱的客人从江南又赶到扬州预备搭原来那条船回头寻找箱子了;就搭此船回头来了。

  这样,这个遗物的客人,真是喜出望外的领回了这一箱贵重的东西,客人愿意除首饰文件等贵重的东西外,愿意将黄金和银子平分送他作为报答。但她的祖父却不肯受。

  殷曾氏又说,她的祖父和父亲都是有名的善人,虽然父子两代甚至上一代也是一个穷人,但力之所及,有善即行,所以深得乡里的尊敬。说到她的父亲,那更是一个有名的孝子,因为他是姓曾,乡里都把他称呼“赛曾参”的。

  接着,彭涵芬和黎先生就问到殷曾氏何以沦为妓女的问题。曾氏说,这是她自己的命运不好。她说,她是曾家的长女。五岁的时候,祖母生了一场大病,不特医药无力,万一祖母去世,连棺材都没有。那时邻家有一个姓章的,是有钱的人家,连生了四个男孩而不生女孩,很想螟蛉一个女孩,于是父亲就把她卖给章家为女儿,所得的钱就拿作祖母医药之资。这也是父亲的一种孝行。

  女子虽然不如男子,但长女从来没有人肯卖给人家的。当时母亲是不肯的,但父亲为了要医祖母的病,便不顾长女的可爱,仍把她卖给章家了。祖母果然也得医了。

  至于殷曾氏何以既卖给有钱章家为螟蛉女子,而又沦为妓女呢?那是又一种有关于命运的事了。什么命运呢?

  自从她卖给章家之后,不满一年,章家四个孩子竟然死了两个。这样一来,章家就不能不想到螟蛉女子身上有什么劫煞不利兄弟了。本来章家螟蛉曾氏女的时候,也曾将女子的八字请算命先生看过的,当时算的是八月十六日子时,并没有什么劫煞。现在章家再把这女孩的八字细查一下,原来是十五日夜子时,这样日子就不同了。

  这样一算为什么会差一天呢?因为如果是十五日的夜里十二点钟以前出世的,那就用十五日的甲子计算,比如那天的甲子是乙未的话,那就用乙未日的夜子时才算;若是十五日的夜里十二点钟以后出世的话,因为十二点钟正乃十六日的子时开始,就算是十六日了。十五日是乙未,而十六日则是丙申了。这样就相差很大,因为乙日的五行属“木”,而丙日的五行则属“火”了,五行的性质不同,命运就大大差异了。

  算命把曾氏女一算,不特她有什么劫煞会克害家人,而且此身还要飘泊风尘。章家就向算命先生请教,何以从前那位算命先生会算错了的?算命先生解释说,这是子时的关系,因为子时有日子与夜子的不同,而相差也只是上下一刻的时间,又因为这个女子是长女,头胎总难免有些难产,因此时辰就很难记得准确了。因此,当“定时”的时候,定时的算命先生就以她的好命运为根据,不以她的坏命运为根据了。同时,你们既然拿了她的定时纸去算,算命先生就只能以定时纸为准,不愿意再多花精神的。

  因为这曾氏女的八字有了这样的不好,章家当然不能再留她在家里了。当天就把她送到庙里交给一个尼姑去暂为收养。后来又被一个没有养过子女的女人领去作为养女。到了八岁的时候,她的养母又去世了。

  中国古时重男轻女,女孩子本来是没有人要的。好在这曾氏女长得美丽,也很聪明可爱,所以她养母死后,就被领去,名义上说是做养女,事实上是鸨母托人把她买去作养女,也就是预备长大之后当妓女的。

  黎先生和彭涵芬两人听见了殷曾氏叙述了她过去的事情之后,更进一步了解她和儿子殷自勉的天仓和鼻子的好祖相的来源了,原来是由她的祖父和父亲的积德来的。

  这在相术上叫做“得天”,也就是“先天相”;在生物学叫做遗传;是“隔代遗传”;黎先生对彭先生说:“现在我们所不能明白的,也就是一般看相人士不能明白的,就是除了遗传作用的祖相之外,还有本相即本人的相局,是何以又有善恶之分呢”?

  “这一事实,在你们的生物学上有何解释呢?”彭先生说:“这在相学上是没有什么解释的,只说是先天五行的造化,也就是相学上的一个大缺陷,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大缺陷。”

  黎先生说:“在生物学上的解释有两种:一种叫做自然性,就是各种生物的形状,都是生物的一般自然性;而这种自然性是具有一般性和共同性,所以人生的大部是差不多的。另外一种则是突变性,是各个人之中,虽然都接受一般的共同性的自然遗传,却也有其特殊的突变。这突变有时能知其原因,有时不知其原因,只是表现在形象上有彼此的不同而已。”他说:“这也就是所谓‘人心不同有如其面’的事实,是共同中的变化,大同中的小异。”

  “若就佛家的说法,这种突变现象却另有解释,”彭涵芬说:“佛家说这属于前生的作业与因缘的关系;若是前生作有善业,他就会得到善相,若是作了恶业,那就会得到恶相的;这理由似乎也说得通,若是有前生的话。”

  此种道理对于命运和相理很有密切的关系,到底有没有前生的事实呢?关于佛家的理论,固然也说得通,但总嫌属于纯理论,而缺乏事实的证明,也不够学理的根据。因此,相学对于一个人乃至同胞兄弟甚至孪生的兄弟姊妹,竟然也有不同的性情和命运之事就无法解释了。黎彭两位都对孪生兄弟姊妹有不同命运和相局的事实,强调相学胜于命理。因为孪生的兄弟姊妹既然大都是同一时辰出世,命理乃以出生的时辰为根据的。那末孪生的人应是同一的命运才对的,然而事实上却常常不然。

  他们举了很多孪生的人有不同命运的事实,从前有人说,孪生的子女,若是有一个夭折的,那另一个也会夭折的,因为他们是同命鸟。然而事实并不如此,有的夭折一个,二个依就长大成人。这一事实,就说明同父母同一时辰出生的人显然有两种命运。

  黎先生说,他也看见过两个孪生姊妹,两个虽然面貌和体格都很相似,而性情却完全不同,而且主要有关福寿的相局也不相同。这两个姊妹虽然在二十一岁以前大体命运相同,而二十二岁起,师范大学毕业之后,两人的命运就完全不同:姊姊嫁给天津商人作为富家妇,而妹妹却到日本留学。五年后,妹妹回国任山西省立女子师范学校校长,一直到现在;而姊姊嫁后第六年,丈夫因商业失败而自杀的。

  因此他们都强调看相在这方面比算命有把握也有理由。不过,对于两个孪生人何以各人的相局不同,却也不能找到充分的理由可以说明。

  不过,有一点在相学上可以说明的,就是一个人平日不作恶事,多行善举,对于他的子女的相局是有其作用的,善人很可能多生善相的子女。这并不就是佛家所说的“善报”或“因缘”的关系,而是属于生理的性情关系,为善的人,性情必定和平喜乐,体力也比较正常,所以他在遗传上面就能发挥他的作用了。

  他们两位共同对于殷自勉的善相作出了结论说,殷家之所以三代都死于非命,主要的原因不是完全由于本人的作恶,而有一半基于“祖相”遗传的恶相,受了恶相的影响,所以才有某些不善的行为,像殷自求威胁高小姐和韩某,一起用自杀方式解决三角恋爱问题之事一样。

  最后他们断言殷自勉自今年就要走上好运,一生虽无贵可言,却是小富而有福。这次根据他们两人从殷自求,殷曾氏和殷自勉三个人的相局作出决定,祖上的善恶对于后人的影响,应分三方面去解释:一方面是社会的报答关系;一方面是家庭的教育关系;而另一方面则是相局因行为的心情影响到遗传。所以,若就相论相,我们人在行为上,不特可改本人的相,也可以影响子孙的善相或恶相的。道德,道德网,道德网站,道德真源,东方阳熹

 

 

上传日期:2022.元.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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