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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不当死,绝症有医(图)摘自:韦千里·《命相的故事》
韦千里 “积德可以延年,行善可以解灾。”——韦千里 “我主张的则是‘相信命运而不倚靠命运’。理由是,命运是事实,不能不信;但命运的支配作用并不是百分之一百的。从‘六亲’关系、‘吉凶’事实和‘寿命’定数三方面去看,命运的平均支配作用只有百分之四十,尚有百分之六十,要靠‘环境’和‘人事’两方面的遭遇和努力;所以人们还是应当依靠自己的‘努力’,而不能自弃地任由命运去支配。”——韦千里
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就是孔子门人子夏所说的:“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这句老话已经成了人生的真理,任何聪明能干的人,当他遭遇到“欲生不得,欲死不能”之时,他照样没有办法摆脱痛苦,逃出鬼门关,当他碰到了“时运不济,怀才未遇”的时候,他也一样只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悲哀,这是涉世稍深的人都有此同感的。不相信命运的人,不遵行天理的人,大都是年轻的和个性较强的人,但等到入世稍深,受了折磨之后,他就无可奈何地要相信“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了。 不过,“死生有命”这句话的真义并不是说有病也不用看医生和服药就会好;“富贵在天”这话的真义也不是说穷困时不必努力就可以过活。是说有病应当求医服药,尽了人事还要死,那是命定的,如果有病不医,或是医错,那就是“枉死”的了。同样情形,做人谋生总要勤谨努力,要富贵,也要尽了这起码的条件,不是不勤谨努力而能富贵的,尽了努力的人事之后,富贵与否,那就要看天意。 从前上海有一个德医林洞省,是上海的名西医,从前西医为第一,英国的,日本的次之,做医生的人,虽然心中相信命运,而口里绝少肯说命运的话;因为如果说命运,那一则就不啻叫生病的人不要看医生不用吃药了,病家也怀疑到你的医术既委诸天命,那就可知你的工夫不够到家了,这岂不太糟!因此林洞省医生也不例外,他平日主张有病一定要医,只是医生的医术不够高明,自己不知医罢了;这是他为医的一个基本态度。 林医生是福州人,所以他和郑孝胥以及书画家青山农是很相熟的。有一天他和郑孝胥,青山农诸人在一起闲谈,郑孝胥年纪比他稍大些,平日看他有些骄傲,认为对于行医的人需要谦卑,所以他一有机会就在话里讽刺他、告诫他。那天,小饮之后,郑孝胥说起一段故事。 他说:“他有一个中医老朋友姓齐的,有一天半夜酒醉回家,远远地看见他的招牌下面站着许多鬼影。他定神一看,都是最后由他医不好而去世的。他知道这都是所谓‘冤鬼’;于是他就乘醉走近家门,大声向他们咳了几声。” “他以为鬼魂一听见活人的咳声就会散走的,但是当他咳了几声之后一看,许多鬼魂依旧在那里没有散去。于是他就壮着胆走近家门大声地对他们说:‘我们都是老朋友,我老实告诉你们,药医不死之病,凡是该死之病和当死的命,我是无法医治的,不久,我自己也要死的!’” “说也奇怪,这一群冤鬼听了医生这么一说,像狂风一阵,倏忽之间都散走了。”郑孝胥接着就问林洞省:“你想想看,我这位朋友的医术高明不高明?” 林洞省就答说:“当然不高明,高明的哪里会有这许多枉死的鬼呢?做医生的医错一二个总是难免,哪里会这许多呢?” 郑孝胥看见林洞省还不肯降心下气,又接着说:“我这位中医朋友,每天平均要看六十个病症,每年要看二万多症,平均每个病人要看五次,他每年要医二千多人,三十年行医了,枉死的鬼就是一群也不算多,后来有一个刚刚行医不久的医生,听说这话,他就说,他有一天夜归时也看见招牌下面也有鬼,但他看清了只有三个鬼。” “有人以为他只有三个枉死,可见他的医术比老齐高明多。但后来经人一查,原来这位医生自开业以来,重病的只医过三个,其他都只是小病,而这三个重病的,经他医就都不治死了,所以他的门口只有三个鬼魂。” 郑孝胥接着又问林洞省说:“你估计你的招牌下面有多少鬼魂?是一群,还是三个呢?我想,你既是上海的名医,冤魂总是不少的!”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鬼,”林洞省说:“根本就没有鬼这东西。”他很聪明,说多也不是,说少也不妥,根本不承认有鬼,这倒是一种聪明的对付办法。 在座的青山农,看见林洞省和郑孝胥争辩不下,就出来和解说:“医生,医生,老早就说明他所能医的是‘生’人不是‘死’人,药医不死病,这话是不错的,所以秦始皇当初才遣徐福去蓬莱求‘不死’之药呢?” 于是他们就顺路谈起秦始皇的恶死以及天下亡于二世胡亥,都是他命中注定的。其中有一个算命的朋友姓高的,他曾替郑孝胥算过八字,说郑孝胥将来还有十年的大运,又要东山再起,官居一品的。 林洞省医生原不相信命运之事的,刚刚他受窘于郑孝胥,现在便乘这机会对郑孝胥反攻,他说:“根本算命之事也和鬼事一样绝对靠不住的,你老高前年不是苏戡(郑孝胥别号)算过八字,说他将来还有一运要当大臣吗?你们真相信吗?我真不敢相信,除非宣统再做皇帝!” “你不相信吗?”老高说:“我今天在大家面前先说一事,明年这个时候,你就要相信你自己的命运了。” 原来老高曾把林洞省八字早已看过了,他看出了林洞省明年要发生一件事情,所以为着与林洞省争这算命的气,就在大家面前宣布说:“各位请听,洞省明年此时会大病一场,正是医生自病不能医,要由别人把他医好的。” “大病一场?”林洞省听了十分怀疑而带三分鄙视地说:“上星期我才全身检查过,以此次检验的报告看,我的健康一切正常,依通常的情形看,像我一向保持的生活情形,最少在这一年之内大病是不会有的,小病那就不敢说,但若是小病,我当然自己可以医,若系大病,当然我要进医院由别人医了。问题在于我根据全身健康检查的报告看,这是保险公司讬由医生负责检査的,每一年检查一次,看是一切正常,就是不会有大病的。” 老高坚定的说:“说起医理,我当然外行,说你不过;但我现在所说的并非医理而是命理。说起命理,我想你洞省应比我外行的。现在当然不能证实我的话,到了明年此日你的大病当已刚刚过去,那时,大家当会见到吾言之不谬了,我认为,我的命理判断比医理检查可靠。” 这样一说,大家也半信半疑地说说罢了,放在耳后等待明年再看情形如何。好在只是一场大病,不至于死,所以当时不曾太关心,而林洞省更是不相信这放诞之言的。 说也奇怪,他们此次谈话的是在青山农黄葆成的家里,那时青山农住在上海静安寺路的西摩路菜场附近。那天是九月初九重阳节,青山农请他们便酌欢叙的。 果然,到了次年七月初,林洞省发觉身体有些不舒服,像胃病又不是胃病,像喉疾也不像喉疾,发炎也不是,肿块也没有,真是自己不能医,虽然不进医院也要请别人诊察了。 起初他的朋友医生们有的以为是喉咙生癌,但经过检查又不是癌,最后由一个德国医生诊断为“食道缩小”症,也就是我们中国的所谓“革食”病,就是东西吃不下的毛病,俗语所谓“神仙难医痨膨革”,这痨、膨、革三症都是重病,是有病无药可医的。现在,对此“食道缩小”有医无医不晓得,在当时是一种绝症,既没有特效药,也不能开刀割治的。当然医生对于任何疾病总不肯宣告无医,坐而待毙,都是用尽可能的医药去图挽救的。因此林洞省就以那位德医主持,邀请他的医生老友几位和德医商量医治的办法。然而病症一天严重一天,所有东西都不能吃进去,就是米汤灌进去也要吐出来的。为着维持生命,每日打葡萄糖以及其他营养素。这正是到了群医束手的时候了,林洞省自己知道不久于人世了。林医生太太也已经吩咐亲戚们替他准备身后之事了。 有一天老高来看病,林洞省自己已到了无力开口说话的情形了,因为这病似乎不甚痛苦,但因饮食不进的结果,当然没有体力了。这可以说就是活活饿死的,林太太事先知道老高曾替林医生算过命,背后就问他到底命中该死不该死?因为老高曾说你洞省今年只有大病,可以痊愈的。 然而,现在依病况看来,又非死不可,这又是怎样说法呢?老高依旧本着命理说,林洞省的命今年不当死,此病虽属无药可医,却因命理不该死,终是有救的。 林太太一听高先生如此说法,她就另作一个打算,就是她想改由中医诊治。这事固然在无办法中也可算是一种办法,但此事实在难行,因为林洞省自己是上海一名西医,若是自病不能医,上海所有名西医会诊也无法医了,竟然求助于中医,这未免难为情了,深怕林洞省不会同意的,而医生朋友们当然也都一定反对的。 虽然是这样的情形,而林太太为着丈夫的生死关键所在,当然要自作主张,他讬了许多上海本地的人士,替他代觅一位中医,要他主诊医治林洞省的食道缩小的病的。过了几天,有个吴淞朋友姓杜的来看林太太。 杜先生来见林太太,说由他的一个去年患过革食病朋友,也是当群医束手的时候,得由一个老中医医好的,他说这位老中医,是宝山县人,年纪也已将八十岁了,怎样请他由宝山来上海,还要先派人和他接洽的。 宝山和上海邻县,吴淞口的炮台湾就是宝山县属,由宝山坐轿子到炮台湾,就可以坐火车到上海的,时间不过一小时光景,交通也不算太不便,只是老医生年事大了,是否肯来是一个问题,林太太听了这消息,立即派人随此人去宝山。那位老中医是姓丁的。因为年老了已退养林下不再挂牌行医了,只是熟人介绍来到家里的才偶尔替人家按脉开方,要请他出诊而且到上海去是不成的。 但是,依林洞省的病情看,又非请他到上海去不可,因为林洞省的病体已经到了不能起床的地步了,好在派去宝山的人也曾请讬了宝山的乡绅同去,大家再三请求丁老医生发慈心特别破例去一趟,先看看此病到底有医无医,如果无医那就算了;如果有医再看情形如何作决定,丁老医生就在大家的情商下,才答应他们第二日由宝山乡下坐轿子到炮台湾再坐林医生的汽车来上海,第二日丁老医生来到了北山西路的林洞省家里,才知道林洞省原来是一个西医,也知道此病经过上海所有名西医都看过了,认为无药可医的食管缩小病,他照例对林洞省的病经过望闻问切之后,没有说什么话就退出客厅来,朋友们在客厅等待医生出来听消息,林太太陪医生进房中,也随医生来到客厅。 大家都以十二分沉重的心情请问老医生,这病症就中医看有医还是无医。丁老医生说,此病原属难医病,时间又挨了太久,病人体力已受折磨到太衰弱了,所以现在还不能断定如何,要试服几天药之后,才能知道情形如何。大家只听医生说还可以开方服药试试看,就也够欢慰了,因为大家原恐怕老医生宣告无医,不肯开方的。 但是,老医生虽然答应可以开方,却因为林洞省是西医,恐怕他不肯遵依医生的约束,开了方药而不服,所以老医生在开方之前,对林太太说:“此病有医无医,只看这三天之内服药情形如何,但因他是西医,恐怕他不肯依从我。” 丁老医生以极严肃而郑重的语气继续说:“如果他不相信中医,不肯听从我的吩咐,那是无法医治的,也就用不着开方了。”因为这不特关系病人的性命问题,更关系到他老先生的医誉是不值得的,把他能医之病变为罔效,他是十分不愿意的,所以他不想开方,除非有人保证能够使林洞省绝对听从他的话服药,他才肯开方。 林太太在旁听见这话,认定老医生此言甚为有理,过去林洞省也常对病家说这类话的。于是她就对丁老先生表示,她是林洞省的太太,只要老医生肯开方,她绝对负责遵照老医生的话办理的。丁先生为着使林太太明白服药的方法,就先把服药的情形告诉了她。 他说,他所开的方药,一服要有十斤的熟药,用水二十斤煲至十斤的汤药。因为病人的食道已经缩小了,自己已不能饮食了。所以要用铜制的小汤匙,把汤药一点点的灌进去的,灌药虽然不是难事,而所难的是这汤药苦味甚浓,灌了几下就会呕吐的,由于食道生病,呕吐当然比一般的呕吐痛苦得多,所以病人在灌药一开始,最迟数分钟后呕吐时,就会拒绝灌药的。 然而,这药又不能停止,从开始灌起,须三小时不断地灌,随吐随灌,可以分两次,把这十斤的汤药在六七小时内灌完,灌了一半之后,如能呕吐稍缓,那就是药力已能生效;那么再灌第二服。二服灌完,再来请他复诊,若不能使呕吐减少,那就无药可医了,就不用再请他来了。 丁老先生最后还对林太太说,病人可能啼哭求你不要再灌,但你千万不要可怜恤他,你要坚决灌完为止。林太太听了这话,就对丁先生表示,她必定会做到。于是丁老先生才把十斤熟药的药方开出了。 林太太为着决心执行此事,一面煲药,一面把替林洞省算过命的高先生请来,她告诉高先生,说此药预备今天午后开始灌,有效无效到了晚上就可以看出情形的,因为若是有效,呕吐就会减少的。她把林洞省的命纸给高先生,请他査查看,今天的日子,有没有转机的希望。老高不待林太太说完,回答说:“不用再查八字了,我前几天已经看过了,今天明天两天就是转机的日子。” 林太太一听老高这样说,胆壮了。她决定执行老中医的吩咐,要把这十斤的汤药进病人肚里。在下午天黑之前灌完,果然一开始灌时林洞省就不能忍受其痛苦,因为不灌药难受,由于喉咙缩小,灌药时也难免有剧痛,而呕吐时的痛苦更是难堪了,他对太太表示,此病总是医不好的,既系绝症,就让他早些死去免得活受罪更好。 这样一来,他表示宁死也不再呑药,灌药的工作就难免困难。当然许多家人和看病的亲友们,劝慰他要勉强服药,因为不管如何痛苦,服药总不比病痛更苦,而且只是这一服药而已。呑服完了就会见效的。 但是林洞省本来就以西医的身份对于老医生的中医表示反对的,现在使他灌药有如此的痛苦,更不相信此种在西医认为绝症的,只凭汤药而能治愈,所以他不肯接受亲友的规劝,林太太急得没有办法,因为丁老医师说,这服汤药要在煲好之后半天之内灌完,且要趁热的时候灌,不宜冷了再热,所以她逼得无法,只好恳求两位亲戚帮她忙,把林洞省用绳子绑在床上,使他不能转动,一面又由两人压住头部,张开他的嘴巴,她拿起铜匙,一匙一匙的硬灌了。 果然林洞省因痛苦难受啼啼哭哭地向太太哀求了。而林太太呢,没有话说,也只有一边流泪,一边还是硬灌。他叫人打电话去请高先生,要高先生在床前对林洞省说,依老高的算命,今天就是此病转机的日子,到了晚上戌时,就要开始转机的,希望林洞省能够忍受下去。 林洞省听见老高这样说,记起他去年此时曾说过此事,说是今年此时就要相信自己的命运了,林洞省似乎记得不大清楚,大概由于病昏了,就问老高:“你去年是说我今年要大病一场,医药罔效吗?” “不是。”老高说:“我当时是说你明年此时,刚刚大病一场,正是医生自病不能医,要由别人把你医好的。” 由于林太太的坚决执行灌药,果然到了傍晚那十斤的汤药灌完过半的时候,林洞省的呕吐已不甚痛苦,这绝症当晚就好转了好多,第二天丁老医生来时,只再开两服药连服十天,竟然完全痊愈了。当时林洞省此病也曾轰动了上海医药界,认为是一件奇迹。
上传日期:2022.元.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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